【人文临潭】临潭记

一

终于要去甘南了。

早上从兰州出发，先到拉卜楞寺，午后前往目的地临潭。车过合作，野草越发浓绿，丛丛盛艳的格桑花，在微风中优雅地摇曳，成为无垠绿毯最美的点缀。藏语中，格桑花是幸福花，作为高原草地的花王，格桑花更具实用性。在拉卜楞寺，我见到用格桑花砌成的墙，一层泥土一层格桑花，坚固美观。据说，牧民还用来做锅刷。时有牦牛大摇大摆地穿越公路，偶尔很绅土地回一下头，像和远道而来的游客打招呼。在远处的高空，间或有小黑点闯入视野，必是神鹰无疑了。

与甘南突然亲近了许多。

至少到过甘南三次了吧。第一次走的是河西走廊，十年前的事了。从兰州启程，从兰州启程，经武威、张掖、嘉峪关，一直到敦煌、阳关、玉门关，戈壁斜阳大漠胡杨，还有海市蜃楼，苍凉中的壮美，足以久久回味。在阳关，我还捡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玉石，至今珍藏着。第二次和第三次走的也是河西走廊，当然每次的路线都不同，其实都是第一次。没到过甘南。并非不想去，相遇与造访也是有缘分的。当然，关于甘南草原，还是有自己的想象。毕竟我是在草原出生成长。但想象有时会有偏差，总有细碎的细小的部分从想象中溢出。

临潭与邻县卓尼像两只交叉的手指，刚说到临潭地界了，一程之后却又是卓尼了，再走又是临潭。到县城已是傍晚，车过石桥，同行的临潭朋友说，桥左边是卓尼，右边归临潭。虽同属甘南，仍觉蛮有意思。我曾在报上看过，一处农户的房子跨越两个国家的地界，就像伊斯坦布尔横跨欧亚大陆。这座石桥也是跨越之桥了。

翌日清早，在县城走了走。临潭十几万人口，县城也就几万吧。过日子几万人口或许最合适，不用那么赶，不用挤着排队。世界虽大，让人放松的地方并不多。

二

高原草地山川湖泊。这是我对临潭的想象，确实如此。又不全是，溢出想象的是那些城堡。

出临潭县城西数公里。在古战乡地界有一观望台， 观望台正前方是一处古城遗址。城垣自西北延伸至东南方向，呈不规则四边形，形状略似牛头，故称牛头城。牛头城为北方少数民族吐谷浑修建。城内没有任何建筑遗址或居民点遗迹，不同于南方城堡，只是作为吐谷浑戍地衙署住所。史书说，吐谷浑筑城郭而不居。烽烟四起的年代，牛头城很大程度上只是权力的象征。没有战乱，城堡往往派不上用场。城堡是战争催生出来的，算战争的附属品。牛头城的传说也多与战争相关。如羊头将军大战牛头城。牛头城在元代为鞑王占有，明杨四将军为攻陷牛头城奋战了几个昼夜，士兵伤亡过半，粮草殆尽，杨四将军也被对手砍下头颅，他旋即将头颅安上继续厮杀。因饥渴交加，他催马到河边喝水，才发现自己安的是羊头，气绝身亡。杨四将军就这样成了羊头将军。传说带有明显的游牧色彩。这样的传说只属于北方，甚至独属牛头城。

另一处城堡红堡子在流顺乡，始建于明洪武年。城堡内有建筑，其中一户刘姓居民是明朝守将后裔。从刘家大门进去，穿过天井，沿木台阶到二层，便是一个偌大的平台。刘姓居民的住所在二层。如果把楼梯封住，他人很难进来。刘姓子孙拿出祖传的三道圣旨，很郑重也很庄重。先放一长条桌，再铺一层布，当然他肯定提前净了手，然后打开圣旨外的层层绢纱，将圣旨铺在条桌的布上。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.....”无数次在电视中听过的台词，竟然真的亲见。作为荣耀。圣旨是刘姓子孙的，也是红堡子城堡的。随后，我的目光被平台角落一个水壶吸引过去。主人正用太阳能烧水。一个词猛然跃入脑海：老树新芽。我知道不太贴切，但时空跳转得突然，一时想不出更恰当的比喻。

在临潭县新城镇，有座完整的城垣， 即明代洮州卫城，始建于明洪武年间。全城为黄士夯筑，开设东南西北四门。北门依峰势修建，东西南三门则地势平整。每座城门均有瓮城。碉楼、间体墙由红色砂岩石条砌就，洞拱用的材料是青砖。如果说洮州卫城特别，就在于完全依照地势修筑，一半天然一半人工。洮州卫城亦是战争的产物和遗存。尤其站在卫城对面的山坡上遥望，几乎能嗅到六百年前的烽烟。

在红崖村东，有吐谷浑建的鸣鹤城。在长川乡，还有千家寨城堡。时间的关系，没能造访。当然不止这些。可算此行的遗憾。

城堡是临潭的标志，临潭因城堡闻名。临潭古称洮州，曾为“唐蕃古道”，四大“茶马互市”之一，自然是兵家必争。这或许是有众多城堡的缘由。

临潭的历史，遍布战争的伤痕。

三

去临潭的路上，当地的朋友几次提到冶力关。她说冶力关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，很美很美。却又没有下文。我有些无奈地想，这分明就是吊人胃口嘛。

冶力关是临潭重镇之一，距兰州约150公里。冶力关的海拔比县城低，车到冶力关，明显感觉热了。朋友指着车窗外，介绍第一卧佛。车速快，角度也不是很好，没看清。据说在晨曦霞光中更为逼真。次日特意起个大早，终于观赏到卧佛。卧佛由10多里的山体天然形成，又称“十里睡佛”。没有任何雕饰，却栩栩如生。与佛相关的还有莲花山。莲花山在冶力关东15公里处，山顶有许多形似莲花瓣的突起，中部峰顶平而圆，状如莲蕊，整座山峦酷似出水芙蓉。有佛有莲花，自然是宝地。正想着宝地该有传说吧，朋友就讲了。相传如来佛祖当年骑白象投胎到人间，出生后七个脚印生出七朵莲花。其中一朵赐给治力关，化作莲花山。

我喜欢大峡谷，喜欢行走大峡谷的感觉。曾去过云南的虎跳峡，至今记得汹涌的河水与岩石撞击的力度与气势，义无反顾，粉身碎骨，那个场景是最好的注解。桑干河大峡谷在我的家乡，峡壁不陡，也没有湍急的河水。抚着崖壁被千百年前的水冲刷的痕迹，品味岁月的沧桑，会生出莫名的感伤。桑干河大峡谷鲜为人知，遗世孤立，似乎更适合一个人体味。世上峡谷甚多，多半是在电视上欣赏、神往，那样的体验自然是隔靴搔痒。未曾想在冶力关又能行走大峡谷。

冶力关大峡谷又叫赤壁大峡谷。同样有自己的个性与特点。比如两壁的山石皆为赭红色，如历经岁月洗礼面目沉肃的老者。而且山石皆有造型，很生动也很逼真，不由得暗暗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。去赤壁大峡谷是在下午，天空晴朗，阳光肆无忌惮，皮肤被灼得刺痛。进入谷中顿时凉爽许多，虽然头顶没有遮拦，游荡到峡谷的阳光却很自然地收敛了暴戾，温顺变乖。山路两侧花草繁盛，香气缭绕。朋友指着路边一种植物，说是荨麻草，有毒，会释放类似蚁酸的毒素，人的皮肤一旦接触到， 会痛痒变肿。我想，赤壁大峡谷的花浓艳灿烂，自是荨麻草守卫的功劳。

冶力关还有许多去处，如黄捻子森林公园。山谷生长着许多黄色树尖的柳树，当地人称黄尖柳。再如天池冶海。它是一处天然的高原淡水湖，湖面海拔2000多米，远远望去，碧蓝的颜色令人目眩。据说冬季结冰，湖面会出千奇百怪的图案。我是夏日去的，未能目睹奇观，只能想象了。想象是另一种旅行。

作者 胡学文